亞里士多德“悲劇快感”的根源淺探

悲劇，向來被譽為“崇高的詩”“戲劇詩的最高階段和冠冕”。從埃斯庫羅斯到莎士比亞到歌德，無數的藝術家們在悲劇這條星河中留下了各自絢爛的篇章。當我們走進劇院，為俄狄浦斯、哈姆雷特們或嘆或惋，掬一捧傷心淚時，有沒有過這樣的疑問，為什么這樣一種以人生的不幸、悲哀、死亡作為題材，會引起人的悲哀、傷感、恐懼情緒的劇種，會在數千年的歷史長河中始終閃耀著光輝，多少人為之癡迷，為之沉醉？為什么人們會喜歡悲劇？這不是不符合人類“趨利避害”天性嗎？人們在悲劇里面是不是能獲得一種特殊的快感？這種特殊的快感又是從何而來？最早出現的應該是亞里士多德的關于悲劇快感的理論。他的“卡塔西斯”說（catharsis）（羅念生譯為陶冶，朱光潛譯為凈化，陳中梅譯為疏泄）對后世影響深遠。追本溯源，談到悲劇快感，我們不得不先從亞里士多德談起。下文便是對亞里士多德悲劇快感的產生進行的一點小小的梳理和分析。

    一  因摹仿而得來的認知的快感

在《詩學》的第一章中，亞里士多德便說到：“史詩和悲劇，喜劇和酒神頌以及大部分的雙管簫樂和豎琴樂——這一切實際上是摹仿?！彼麑τ诒瘎〉慕浀涞亩x也是：“悲劇是對一個嚴肅、完整、有一定長度的行為的摹仿。它的媒介是語言，具有各種悅耳之音，分別在劇的各部分使用；摹仿的方式是借人的動作來表達，而不是采用敘述法；借憐憫和恐懼來使這種情感得到陶冶。”而在第四章中，他進一步的說明了詩的起源有兩個原因，一是摹仿沖動，二是“旋律和節(jié)奏”對人來說也是天生的，因此大概也是使人快樂的?！澳》鲁鲇谖覀兊奶煨?，而音調感和節(jié)奏感也是出于我們的天性?！倍》碌目旄?，原因在于我們看到了一個摹仿，并認識到它就是某物，這是認知的一個特殊的實例，如同亞里士多德在他的《修辭學》中說到的一樣：“由于知識與贊賞是令人愉快的，所有與它們聯系在一起的事物也是令人愉快的，……不是這個東西引起了快感或者其相反的東西，而是對摹仿和摹仿對象的同一性的推論，因此其結果是我們學到了什么東西。”

由上面的引文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一串結論：悲劇是一種摹仿；而摹仿是出于我們的天性的；摹仿的快感，是由于我們通過該摹仿可以認識某物。那么，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說，悲劇，之所以可以產生快感，是因為我們通過悲劇這樣一種摹仿形式而認知了某物，從而獲得了一種認知的快感。這樣一來，悲劇便成為了一種求知的快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至少它所提供的快感，就其中的某一部分而言，與獲取知識具有同樣的狀態(tài)。在這種快感的層面上，我們甚至可以說，我們從一部悲劇中得到的快感和從一幅畫，一座雕塑中得到的快感并沒有什么不同——都是一種由摹仿而得到的認知快感。

除此之外，根據悲劇的定義，悲劇的“媒介是語言，具有各種悅耳之音，分別在劇的各部分使用”，在悲劇演出的時候，必定會涉及到音樂，對白等等具有“旋律和節(jié)奏”的因素，而這樣的“旋律和節(jié)奏”，出于我們的天性，這也會引起我們的快感。這也是悲劇快感來源的一個方面。

二  摹仿的特定對象

從上文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悲劇的快感是一種源于摹仿產生的認知的快感，同時，由于悲劇本身具有的“旋律和節(jié)奏”，也會引起快感的產生。但是新的問題又出現了，悲劇作為一個摹仿而使我們快樂時，其他的摹仿也具有同樣的價值，在這個層面上，我們并沒有發(fā)現悲劇它所特有的快感所在。如果悲劇的快感僅僅只是摹仿或者有旋律節(jié)奏而得來的話，那么悲劇的存在就沒有意義了，因為它完全可以被任何一種是摹仿并且有著韻律節(jié)奏的藝術種類——比如舞蹈，或者器樂演奏所替代。但是事實并非如此，悲劇有著它獨特的魅力和價值，這種獨特的快感是怎么得來的呢？讓我們回到亞里士多德對于悲劇的定義的最后一句：“……，借哀憐和恐懼來使這種情感得到陶冶?！彼凇对妼W》的第十四章里也指出，悲劇所特有的快感是“由悲劇引起我們的憐憫和恐懼之情，通過詩人摹仿而產生的?！庇纱宋覀兛芍?，要引起悲劇所特有的快感，不僅要摹仿，還要從摹仿中能引起哀憐和恐懼。

那么，是要摹仿什么才能引起哀憐和恐懼呢？亞里士多德給出的答案是“一個嚴肅、完整、有一定長度的行動”。在《詩學》的第七章中，亞里士多德對于這個“嚴肅、完整、有一定長度的行動”做了詳細的規(guī)定，包括要有頭有尾，要有適度的長度，不能太長，也不能太短，而且事件也要能根據必然律和可然律可以由順境轉向逆境，或由逆境轉向順境。有了這樣的摹仿，便可以引起人們的快感，是因為其可以引起“卡塔西斯”。這樣便更進了一步，也許亞里士多德想要表達的正是如此：悲劇的快感是從對一個摹仿的認知中獲得的，為了有別與其他的認知快感，他規(guī)定了摹仿的對象恰好是要令人恐懼或者哀憐的事件。作為摹仿中的快感而屬于快感的某一屬，而摹仿快感的種，則由所摹仿的對象，即題材所決定。既然，人的行為要比其他的動作更與我們息息相關，而影響深遠的悲劇（“嚴肅”）動作在所有動作之中最為重要，因此，觀看悲劇摹仿的快感，在這個意義上對它們的認識，也許可能就是摹仿快感之中最強烈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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